反杀型正当防卫 细节不决定成败

　　——我对丽江唐雪案的思考

　　在丽江反杀案中，有很多细节，比如：唐雪家铁门的厚度，能否被砍开？菜刀被夺下后扔到了哪里，李某湘是否能轻易拾起......这些细节能否说明李某湘的危险性持续下降，进而说明唐雪防卫过当？

　　个人认为，反杀型正当防卫，细节不决定成败。普通防卫人所处的状态不支持其细心观察，冷静分析。

　　1.也许你有这样的经验：回想起上次与人吵架，猛然醒悟：“当时我应该抓住这个事实，使用这个逻辑，得出这个观点，让对方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往往被忽视的是：人接收到危险刺激，脑垂体会释放促甲状腺、促肾上腺皮质、 促性腺等激素，引起血糖升高、血压上升、心率加快、呼吸加速，有人思维和反应会变快，有人则会变慢。

　　让你感到憋屈的不是你的逻辑和语言，是你接收到初级危险刺激时的生理反应。

　　2.网上有密室逃脱有多恐怖的话题。有购票后进入密室前放弃的，密室内有全程尖叫的，甚至打骂npc。

　　还有话题是关于女司机的。有的女司机发生危险时，会放弃操作高声尖叫，只有雨刷器在高速晃动，拼命提醒路人。

　　此为中级危险刺激时的正常生理反应。

　　3.死亡危险可能造成的生理反应

　　激素分泌过多，血液大量涌向脑部，失去思考能力。肢体供血不足，造成两腿发抖、发软，动不了，“吓傻了”。

　　大脑皮层在短时间内失去对排尿反射的抑制作用，“吓尿了”。

　　大量肾上腺素抵达心脏，产生心率失常的“心室颤动”，心脏无法保持节律性跳动，可能造成死亡，“吓死人”。

　　参见网上关于死刑犯临刑表现的话题。

　　网上还有女性被强奸时为什么不踢行凶人睾丸的话题。危险发生时被吓呆、吓傻，发不出声音，实属正常。知道跑已属难得，意识到男人有睾丸并有效反击的女性，那是女中布莱恩（连姆·尼森在《飓风营救》中饰演的角色）。

　　死亡危险来临，鼓足勇气反击的比例，大概相当于露出水面的冰山与冰山整体之比吧？而那些在死亡危险来临时激发出更高战力的，则会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吧？

　　4.就普通人来说，死亡危险来临时，大脑处于懵懂状态，生理机能不支持其详细收集细节信息，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客观情况要求必须在3、5秒内，或者1秒内，甚至0.2秒内）作出判断。

　　个人认为，在行凶人通过行为（动作，或动作+语言）给防卫人施加了紧急的死亡危险开始，防卫人就可以无限防卫，其无限防卫状态不随行凶人某个具体表情、某个动作、凶器是否掉落而终止，直至：

　　a 行凶人因防卫人的反击而失去伤害能力；

　　b 行凶人停止攻击行为+丢弃凶器+表明放弃行凶；

　　c 行凶人逃离；

　　d 行凶人被他人控制，失去伤害能力；

　　e 警察到达现场并控制局势。

　　此时，防卫人的脱离死亡危险状态，生理趋于正常，防卫终止。

　　5.以昆山案为例，细节包括：

　　细节一：刘海龙拿出长刀，奔向于海明。

　　细节二：刘海龙用刀背砍了于海明的脖子。

　　细节三：随后刘海龙用刀身拍打于海明的身体。

　　细节四：长刀掉落，于海明抢先一步拾起，刘海龙跑向汽车。

　　事后，通过对细节的冷静判断，于海明没有无限防卫的必要：

　　a 刘海龙取出长刀，并不表明其意欲杀人或伤害；

　　b刘海龙砍于海明的脖子，用的是刀背，只砍出一道血印；

　　c 刘海龙用刀身拍打于海明，无法造成严重伤害；

　　d 掉落的长刀被于海明拾起，刘海龙跑向汽车，只是脱离于海明的攻击范围，并不意味着其会再次攻击，事后汽车内也未发现其它凶器。

　　从刘海龙的角度，这些细节都表明了其只是想恐吓（至多是轻伤害）于海明。然而于海明作为普通人，当时的生理状态并不支持其详细观察细节，并急速作出判断。

　　对于看到刘海龙拿出长刀向自己走来，于海明事后这样描述：

（图片源自《今日说法》昆山砍人事件始末）

　　从于海明的角度，刘海龙持刀奔向于海明，向于海明施加死亡危险，于海明进入面临死亡的危险状态，其应开始无限防卫。于海明的状态并不能清醒地观察到中间发生的细节，这些细节也不属于明显的危险解除的信息，直至刘海龙被砍失去伤害能力，客观上脱离事件，于海明的防卫结束。

　　有人说刘海龙逃向汽车，防卫未终止是因为车内可能还有其它凶器。个人认为，不论刘海龙是走向汽车，还是向汽车反方向走几步，都不属于刘海龙逃离现场，其未从事件中脱离，给于海明造成的死亡危险不终止，于海明的防卫不终止。

　　丽江反杀案，要求唐雪注意到李某湘的刀被劝架人夺下或大门铁皮的厚度等细节，是忽视唐雪在死亡危险面前的生理状态，要求唐雪成为女中布莱恩。这种要求，就如在昆山反杀案中，要求于海明观察到砍到自己脖子的是刀背一样。

　　唐雪的无限防卫始于李某湘高喊杀死唐雪全家并持菜刀砍门（动作+语言）开始，到李某湘受伤逃离现场结束。

　　事后，我们处身事外，有的是时间去考察细节，有的是时间去思考判断，有的是时间去构想出明智的应对方式，现实的情况是，面临死亡危险，普通人做不到。

　　如果网上有这样的话题：男孩子问女友：“假如你要被推入虿chài盆（妲己发明的刑法，虿盆是装满毒蛇毒虫的坑），你会怎么办？”

　　脾气暴躁的女孩子会二话不说，直接猛踢男孩子的睾丸吧？脾气不那么暴躁的，也会问候男孩子的家人吧？即便冷静些的，也许会这样说吧：“请你一定先掐死我，至少掐晕，大恩大德来世报答。”

　　或这样的话题：如果密室逃脱换了规则，npc手持砍刀，你跑，他追，追上他就砍你，你是否有勇气去玩？

　　面对死亡，几乎人人会恐惧，为什么要求反杀型案件中的防卫人放弃死亡恐惧，留意细节冷静分析？

　　谁给他人造成死亡恐怖，谁承担他人疯狂反击结果。反杀型正当防卫，细节不决定成败。

　　（黄现良  北京市金阙律师事务所实习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