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虫谷侵权案》3200万巨额赔偿背后的四点疑惑

　　北京中凯（上海）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 郑义昇

　　近日，从新京报、北京日报等多家媒体获悉，《云南虫谷》侵权案一审已经作出判决，一时成为众多媒体及法律从业者关注的焦点。大家关注的焦点不仅是涉及《云南虫谷》作品本身，更在于腾讯与抖音的纠纷往事和巨额赔偿金额刷新历史记录两个方面。众多纷纭之下，仍有很多问题潜藏于本案的背后，我们仍可以做相应的讨论，以完善行业、舆论方面的监督，促进我国长短视频创作产业良性的发展。本文认为，本案仍有四个问题需要向外界回答：

　　第一，巨额赔款是否于法有据？随着短视频流量的崛起，众多法律纠纷随之而来。对既往诉讼的整理，我们发现平台之间法律纠纷同类案件并不鲜见。例如，腾讯诉抖音《北上广依然相信爱情》侵权案获赔10万，今日头条诉腾讯战魂案获赔40万，与《云南虫谷》同类IP的爱奇艺诉快手《老九门》著作权侵权案获赔100万等等，都可为我们提供一个赔偿的量罚尺度。从目前的赔偿标准来看，2021年之前的侵权赔偿大多在5万以下，其中判罚额度最高的为大火IP《春风十里不如你》获赔200万，且该案涉及的侵权行为更为严重，提供了全片完整剧集，而非短视频平台上的用户上传剪辑片段。以法律从业的角度看，众多量罚尺度背后，必然有着一定的考虑。这里面存在着法律作为社会行为规范的公平性，给予了市场行为体一视同仁的保护，防止滥用法律条款发起的对被告的过度索赔，被告就侵权行为实施惩罚性权利救济无可争议，但巨额赔偿是否超越了原告损失的本身而造成了新的权利损害？

　　第二，抖音是否要承担首要责任？侵犯《云南虫谷》知识产权的二次创作是活跃于抖音平台上的播主，而非抖音本身。抖音作为一个内容平台，其作用是为博主提供技术服务和传播空间。。云南虫谷的知识产权直接侵权行为体是上传相关视频的博主，腾讯理应直接追责侵权行为的实施者。抖音作为内容平台存在监管义务，在其中应该担负多少责任，与博主之间的责任划分的份额问题却是应该详细推敲的。舍弃对上传者的直接侵权主体追责，而去抓着平台，其中的法律依据何在？是否有舍本逐末的嫌疑？

　　第三，一赔了事是否真的利于产业良性发展？剪辑、二次创作短视频在快节奏社会无疑成为一种现象级产品，为更多的Z时代年轻人所接受。很多短视频用户都是在简洁的剪辑、二创中获知了长视频的内容而去搜索长视频，短视频在其中与长视频形成了一种互动、互补，成为长视频的广告和推介。但是，目前就国内互联网视频形态看，业内几家知名长视频运营方组成了头部平台价格联盟，以用户规模和流量挟持价值链的上下游，向上游影视制作方施压压低价格的同时，禁止制片方将联盟联合采买的版权售卖给B站、西瓜、抖音等短视频品台，挤压剧作方、内容输出方利润空间的同时组成行业垄断，造成了长短视频良性合作的“中梗阻”病症，一赔了事是在疏通梗阻，还是成为长视频平台联盟保护垄断四处挥舞的大棒？

　　第四，为什么将审判地点选在西安？民事诉讼法规定了侵权行为诉讼可以选择侵权行为地或者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辖。抖音作为本案的被告，其注册地和经营地都在北京，而最后审理地却选择了千里之外的西安。为什么没有选择北京，而舍近求远选择了千里之外的西安？或许有人认为另一被告的注册地在西安，或可为其中一种解释。但从理性经济人的角度出发，任何行为动机的背后，都有着趋利避害的深层考虑。颇为巧合的是，腾讯之前在西安提起诉讼的多起案子都以胜诉收尾，西安也许成了腾讯在诉讼纠纷中无往不胜的福地，成为南山“必胜客”的分店。疑惑之处在于西安闪游只是可以下载抖音的终端中很小的一个，最后却成了共同的被告人。西安闪游到底是巨头之争的“陪绑”，还是引抖音“请君入陕”的媒介？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们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全世界格局正处于深度的整合之中。腾讯与抖音作为我国的头部平台企业，应该以更为稳妥的解决方案为全行业提供一个行为典范，以应对更为复杂的国际形势和发展环境。就网络视听产业的长期发展而言，长短视频化敌为友、握手言和或可为一种解决之道。法律作为一种制度安排，以法经济学角度讲，其启动和实施本身便产生一定的成本。这种成本的社会总消耗远大于社会总供给，双方拼尽人力、财力对簿公堂，最后损失了一定的经济成本和商誉价值。也许认识到了该问题，2022年爱奇艺与抖音握手言和、达成合作，双方将围绕长视频的“二创”与推广方面展开探索。爱奇艺创始人龚宇在与抖音就二次创造的合作中表示，长短视频的合作，更利益平台方加持长期主义价值，得到市场和用户的认可，为市场用户提供更优质的视频内容。尊重和保护知识产权，既是对创造者劳动价值的尊重，也是维护市场正当秩序的法律旨向，这个基本的价值诉求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头部企业正如千舟竟发，本身价值的实现也需要竞争对手的触动，竞争从全产业链的更广泛角度讲也是一种合作，一种资源更合理配置的合作。腾讯诉抖音已近170件，该案也许不是最后一件，但其巨额的赔偿以及产生的广泛的社会关注，让全社会及法律从业者更加聚焦在了后续走向。未来结果如何，我们拭目以待。